莎士比亚书店二楼：一场事先张扬的错过

来法国出差前，我在家上天入地地找两本书：林达的《带一本书去巴黎》和海明威的《流动的盛宴》。林达一找就找到了，海明威放在哪个角落竟忘得一干二净。人在旅途更兼公事繁忙，静下来读书哪有那么好的事情，偶尔偷得一个半个小时的空档，书翻不了几页上下眼皮就“甜蜜地相拥”起来。带了几本书，都只翻了几页。《流动的盛宴》没有带，好像也没那么遗憾。

如果不是那天车经巴黎圣母院，我不会想到来这里。如果不是凑巧事情办得顺利有一点空闲，我也不会要求司机停车。巴黎圣母院对面，隔着半条塞纳河的左岸，比什利大街37号（37,rue de la Bucherie），到了我想找的地方：Shakespeare&Company，海明威的《流动的盛宴》里用了一整个章节专门写的莎士比亚书店。

和我从书上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，小小的门面、古朴的装修，书店门口摆放的是二手书，，进门则是满坑满谷直插入天花板的书柜。地方不大，以英文书为主。这本来就是美国人开的书店，也以英美作家的光临而闻名。海明威、菲茨杰拉德、詹姆斯·乔伊斯、庞德等人的作品有专柜陈列。是啊，虽然是开在巴黎的左岸，莎士比亚书店却是英美文学的圣地。

百来年前，一位来自美国的女士西尔维娅·比奇（Sylvia Beach）来到巴黎，开了一家小到不能再小的书店，以莎士比亚命名。书店原来的位置不在比什利大街，但也离得不远。比奇女士的书店虽小，品味却不低，她尤其热爱现代派作品，出书、卖书，百无禁忌。D.H.劳伦斯的《查泰来夫人的情人》那时还是禁书，她这里有。詹姆斯·乔伊斯的《尤利西斯》没人要看，她出钱出力帮忙出版。书出来以后很快遭禁，《尤利西斯》成了莎士比亚书店的内部读物，比奇女士为此还惹了点官司。就此，全世界的文学青年把莎士比亚书店当作不畏强权维护文学的圣地。凑巧莎士比亚书店二楼是个小旅馆，只要和比奇女士聊得投机，管吃管住楼上请。

海明威初到巴黎兜里没几个钱，来莎士比亚书店未尝不是想蹭吃蹭喝。不料比奇女士对其刮目相看，吃喝随意，费用再说。这才有了几十年以后，海明威深情回忆在莎士比亚书店度过的时光，有了这本《流动的盛宴》。

现在莎士比亚书店的主人已经和比奇女士没关系了。二战期间德军占领巴黎，一个德国军官想买走书店里最后一本乔伊斯的《芬妮根守灵夜》，被比奇女士拒绝，结果书店被查封。战后因为各种原因书店没能重开。几年后另一个美国人惠特曼取得比奇女士的许可，在比什利大街找了个门面，这才重新把“莎士比亚书店”的招牌打出来，就在今天的位置。

一边想着海明威、菲茨杰拉德、詹姆斯·乔伊斯、庞德，一边脑补着那部伍迪·艾伦的电影《午夜巴黎》，比奇女士是凯西·贝茨演的吧，海明威……海明威谁演的来着……那个演员《纸牌屋》里也出来过的。“要不要上楼去看一看？”同事问我。“哦，不必了，我们走吧”。

是的，我来到莎士比亚书店，并没有上楼。那段楼梯，现在的我，还攀不上去。那里是海明威、菲茨杰拉德、詹姆斯·乔伊斯、庞德聚会的地方，而我，只是个时间以分秒计算的游人。与其冒失地登楼做个观光客，倒不如让想象留在想象中。终究不能免俗，买了本海明威的《流动的盛宴》（A Moveable Feast），留作纪念。巴黎，左岸，莎士比亚书店，也许……也许有一天，我还会回来，那时我会上二楼去，不是出差，也不是游人，而只是个落拓江湖的文学小老头，无事一身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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